■胃腸肝膽內科主治醫師王蒼恩
「醫生你看我該怎麼辦！你看這是我的檢查報告，我會不會死啊！」
坐在診療桌前的是一位年約四五十歲的中年婦女，卻約略顯著一副焦慮不安的表情。
接過那份檢查報告，是一家檢驗所的抽血檢查結果。
「醫師你看我的胃癌指數那麼高，怎麼辦！」
的確！在CA72-4 的檢驗結果是高了一點。
「你那裡不舒服，怎會去做這個檢查呢？」
「是沒有什麼不舒服，不過想說人到了中年都需要作健康檢查，所以就到附近這家檢驗所抽血。」「那老闆看了這結果說很嚴重，叫我趕快到大醫院檢查，開刀治療。」
問清楚了來龍去脈，才了解這位婦女為了這個問題已經看了三家醫院，做了兩次胃鏡，都說沒問題。但每當她看到那份檢查單，想起檢驗所老闆的話，不由得惶恐起來，總是吃不好、睡不好，也無法專心工作，想到她先生與兩個小孩，更是難過。這兩個月整整瘦掉三公斤，越覺得可怕。想想換間醫院再檢查一下。
大街上檢驗所林立，號稱身體健康檢查，結果僅是依靠機器檢查血液，忘了所謂的身體檢查，還有許多事項是靠儀器無法得知的。抽了血收了錢，給了一份檢驗結果，卻又不負責判讀與詳細的解釋。
「一定有癌症」、「需要開刀治療」，對一個原本健康的人是多麼大的衝擊。
市面上那一大堆似是而非自創的健康名詞，僅依靠一兩份公信力不夠的報告，或動物實驗初見成果的報導，就告訴接受檢查的人，你有了某某疾病，有時實在是讓正統的醫療人員不知如何去回答這類求診患者的問題。身體檢查未能及早解決問題，反帶來更多的困擾與不安。
何謂腫瘤標記
癌症一直是人類健康的大敵，也是現代文明社會死亡的重要原因，而早期診斷早期治療一直是面對癌症最重要的法則，因此如何更早察覺不正常的病灶，一直是近代醫學研究的重要課題。
一般說來，當腫瘤在0.1公厘時已有了一千萬個癌細胞，長到1公厘時則是一億個癌細胞，當長到一公分時就有了一兆個癌細胞了。因此若有檢查在一開始發生少數癌細胞時即能探知，抽些血驗點尿，就可知有無毛病，這是何等美妙的事。雖然在這個研究領域一直不斷有些成果被報導出來，可惜離人們心目中的理想還是有很大的差距。
目前這些檢查結果即使表示罹患某種癌症，還是很難將病灶的位置呈現出來，更麻煩的是在相當多的情況下，這些檢驗結果也會出現在完全正常的人身上。因此這些檢查結果如何判斷？怎樣去區別正常人或是罹患癌症？這些稱之為腫瘤標記的檢驗究竟又是何方神聖？
其實所謂的腫瘤標記是指當一個人身上有了腫瘤，可以從血液檢驗得知其變化。因此腫瘤標記並不一定是腫瘤細胞產生的物質，廣義來說它包括了癌細胞本身產生或分泌的物質，與身上正常細胞對腫瘤存在產生的反應物質，甚至是代謝產物。而這些物質可經由身上的體液，如血液、腹水、尿液、組織切片等方式檢驗得知。
因此腫瘤標記可能是蛋白質、也可能是一種荷爾蒙，它或許是癌細胞上的抗原、它也可以是正常細胞即有的酵素。所以腫瘤標記是眾多不一樣的東西，它們共有的特徵僅就是「可能」出現在罹患癌症的人身上。
如何透腫瘤標記提高診斷
腫瘤標記用來診斷癌症病變的準確率是如何呢？真的會有一滴血就知道有無癌症細胞了嗎？其實若了解到是那些所謂的腫瘤標記也可能出現在正常的細胞，一個完全健康，或僅是有些良性疾病的人身上。
舉例來說，膽道結石阻塞時會刺激到膽管內皮細胞，結果使得用以診斷胰臟癌的CA19-9 產生增加，但這卻是百分之百良性的疾病。癌胚抗原(CEA)除了在罹患大腸癌的病人會增加外，在胃癌、胰臟癌、乳癌、肺癌等等癌症都會增高，而在部份肝炎、肝硬化、肺病變等良性疾病的病人身上濃度也是一樣上升，甚至抽菸的人也比不吸菸的人有較高的數值。國內常使用的胎兒球蛋白(AFP)，雖然對肝癌的診斷頗有助益，但在小型肝癌上升的比率卻相當低，失去作為早期診斷工具的價值。
所以說這些腫瘤標記僅表示罹患癌症的可能，在臨床上它們的重要性通常也用於當作鑑別來源不明惡性腫瘤的工具，或是作為治療反應與復發的指標，以它們作為癌症的篩檢檢驗在特定的族群雖有些價值，但準確度卻相當不一致，有的腫瘤標記的特異性非常低的。許多腫瘤標記在正常與癌變的數值界限也很難確定。
其實一個理想的腫瘤標記，在理論上應能具高特異性，也就是能明確區分出癌症的病人，正常人其檢驗結果應該是陰性。這腫瘤標記也要有高敏感度，能在癌症初期即表現出來，有助於早期診斷。然事實截至目前並無十分完美的腫瘤標記出現，現在所使用的腫瘤標記是理想與現實醫學能力妥協的產物。
各項腫瘤標記
而目前已知的腫瘤標記不下數百種之多，有些是曇花一現，有些僅被使用在研究室裡。真正實際使用的項目並不多。被美國藥物暨食物管理局(FDA)所認可較有用的消化系統相關腫瘤標記，包括了大腸直腸癌的CEA，以及肝細胞癌的AFP。
另外，雖未經FDA推薦，但世界上已廣為使用的消化系統相關腫瘤標記則有用於一般、不特定腫瘤的TPS, LSA, Polyaminies, Sialic Acid，和一般消化系統的CA 19-9, CA 195, TAG-72, CA 245, M43。
一般說來在醫院使用的腫瘤標記也大都是較具臨床價值的項目，也會根據病人其他臨床徵候來選擇腫瘤標記檢查項目。
何謂CA72-4？
話說回頭，還是認識一下令這位中年婦女寢食難安的 CA72-4 腫瘤標記吧！CA72-4與人類許多腫瘤都有相關性，它是一個高分子的黏液蛋白，除了在分泌期的子宮內膜與大腸黏膜外，正常組織的濃度非常低，不過臨床運用還是以消化系統與女性生殖系統的惡性腫瘤為主。其與大腸直腸腫瘤的關係，大致說來敏感度約在 40%，假陽性約 2-10%，依大腸直腸癌的程度有所不同，而與胃癌的關係方面，平均約 40% 胃癌病人會有CA 72-4上升的情況，換句話說還有60%的人不會有異常指數，其價值在於若有升高的病人，檢驗值得高低與胃癌嚴重度成正比。過去曾有學者報告 CA 72-4 若高於正常值 2.5 u/ml， 61%的人可能有胃癌，35% 可能有其他癌症，7% 的人是正常或是有良性疾病，這樣的報告對於陽性率的診斷率有高估的傾向，還是有許多健康人有較高的 CA 72-4，也有許多癌症病人 CA 72-4完全在正常值內。
若您是醫師碰到這樣的求診者，你會如何處置？對一個不確定的檢驗數值，卻無法放心，病人如此，醫師也是如此。再安排檢查吧！即使她在其他家醫院也做過了一些。
上消化道內視鏡、腹部超音波檢查、大腸攝影、婦科檢查……。她重頭再接受了一次篩檢！一連串的檢查結果都是正常。但誰能擔保一定沒問題呢？所有醫學檢驗通常是癌症病灶到了一定大小方能定位出來，目前大概都在0.5至一公分上下，誰敢說是否有極小的病灶存在，而目前卻無法檢出的可能。
在近日的醫病關係裡，在學理上不會有醫師敢拍胸脯說：妳百分之一百絕對沒問題。這樣的說詞是絕對不可能出現在這女士的面前，然而她是真的有可能是完全沒病的！
我只能安慰她，目前指數雖高，但並無任何癌症跡象，過些時日重驗 CA 72-4看看數據如何，再做打算。至於定期體檢即使 CA 72-4 正常，人至中年，每年總是要檢查一下比較好，就像車子一樣，當作是回廠定期檢修吧。
望著她帶著有點釋懷，又難掩心中大石，極度矛盾的情緒離去的樣子。我想當她回到家時，那份不安的感覺還是會再度湧現出來，隔些時日她還是會一樣寢食難安，或許她會去再檢驗一次，或許她會再找另一家醫學中心再檢查一次，或許會有結果，或許還是一個不帶保證的沒問題。她會沈浸在這不安裡多久呢？
腫瘤標記的檢驗的確有助於某些疾病的診斷，與臨床治療預後的評估。但某些時候，對那些已有病變而腫瘤標記檢驗在正常值裡的人，會不會誤以為沒問題而拒絕了近一步詳細檢查的念頭？而對一些健康而指數偏高的人來說，會不會反像是隻不存在，卻又揮之不去的夢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