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家護理手札 — 梅奶奶的異想世界

■遠距暨居家照護服務中心護理師陳元瑜

臥病在床的梅奶奶,她的一生就像一枝具有魔力的畫筆,刻劃著傳奇與繽紛的色彩!
梅奶奶雖然早年守寡,但心中仍有一片屬於她的盎然園地,性情和煦且溫馨,憑著樂天知命的態度與敏銳素樸的心靈,在艱辛的生活裡,開心而充滿活力的過日子,母代父職也絲毫未減她的風采與嬌氣。幾個孩子不但順利成長,也很有成就,就在梅奶奶含飴弄孫之際,梅家卻經歷了前所未有的遭遇,幸福的日子不翼而飛,悲慘指數也與日俱增。

小地方出現異狀
剛開始家人深信年紀大了,難免記性較差,有時梅奶奶會忘記關瓦斯爐,直到烹煮的食物燒焦才驚覺,接連幾次之後,乾脆賴上其他家人,堅決否認焦黑的食物與她有關,家人總是處處忍讓。有時出了家門,卻將鑰匙留在門上;或是回到家,面對著家中的大門望眼欲穿,全然忘了鑰匙就在她的口袋裡,剛做過的事情、剛說過的話,對梅奶奶而言都是「未曾發生的事」。
接著,梅奶奶的脾氣變得非常古怪,經常心不在焉或小題大作,有時暴跳如雷,無論她身處何處,躁動的心情從不停歇,漸漸的演變出一些令人不敢置信的行為,硬生生的破壞家中一切的和諧,其中以「菜市場事件」最為轟動!

菜市場事件
梅奶奶在菜市場的聲譽遠播,堪稱德高望重、深受擁戴。幾年前,家人體諒她的年邁,買菜的事情早就經手媳婦處理,但梅奶奶仍然以「市長」的身分,視察市場行情,更重要的是她可以找老朋友談天說笑。不久,梅奶奶總是透過相關人士,讓家人耳聞一些令人髮指的抱怨,例如:媳婦沒有給她吃飯、孫子罵她、兒子打她等。
某天一大早,梅奶奶一溜煙的消失在門外,速度快得嚇人。而根據在場的證人表示,梅奶奶到了菜市場突然七竅生煙、火冒三丈,在一陣震耳欲聾的尖叫之後,連珠炮的辱罵家人對她的不孝,將家醜毫不留情的公諸於世,不知情的觀眾被唬得發愣,難以置信她受如此虐待,並且經歷一場精采絕倫的問答大會,期間還不斷的發誓「如有亂講,就遭天打雷劈!」,她臉上露出受傷與無辜的表情,圍觀的民眾也將自身的良善與人溺己溺的大愛精神表露無遺,一起痛罵梅家晚輩的荒唐與不是,一起咒罵天理何在。將整個市場情勢搞得刺激無比。
當家人趕到現場,血脈賁張的梅奶奶將劇情張力發揮到最高點,當她將家人從上到下、由左至右的仔細端詳之後,只見梅奶奶突然蹲跪在地上,惹得塵土飛揚外,還有兩行熱淚從臉頰滾落下來,然後難過的將埋頭哭泣,場面令人鼻酸、讓人心碎,圍觀的民眾瞠目結舌、驚魂未定,錯愕且無法思考的家人更不知誰該打頭陣?恨不得馬上抽離混亂的場面。
類似的劇情不斷的上演,梅奶奶死纏爛打、周旋到底的演技,以及辯解的能力與迂迴對話,簡直無人能及。夜晚對她而言才是一天的開始,當家人好夢正酣之際,梅奶奶可是精神奕奕,有時靜悄悄的坐在床邊看著家人睡覺,因此,家人經常在半夜裡被嚇得魂飛魄散;或是一一的叫醒睡夢中的家人「該吃早餐了!」、「該上班了!」、「上學遲到囉!」;或是隨地大小便,或是認不得回家的路,或是將兒子誤認為逝去的老伴。除了梅奶奶,家中的成員幾乎完全筋疲力盡,深深感受到生活的威脅與無奈,所有的耐心與愛心都漸漸的被啃蝕殆盡。

她只是有失智症
由於記憶、想像及空間的障礙,梅奶奶生病了!家人經由相關的社會資源,得到許多的關愛、支持與認知,並不以「失智症」為恥,雖然它沒有典型的標準症狀,家人卻願意同心應付這些難纏的行為,並恪遵不給梅奶奶壓力,盡力維持她的規律性,以避免病情惡化。
隨著時光的流轉,如今,梅奶奶毛髮斑白的像一株凋零的樹藤,滄桑的臉龐所露出的病容是家人唯一描繪追憶的圖像,雖然意識類似植物人,不再有任何反應,但是家人悉心照顧她的殷勤孝心與孝行,著實令人敬佩。
就在每次的家庭訪視中,家人傾訴著梅奶奶的過往,我們一起被「糾結的心事」弄濕雙眼,也一起被「欲哭無淚的往事」惹得開懷大笑。梅奶奶在醫護人員及家人的心中,仍是一位尊貴的長者。

後記:神總是以祂的方式影響著我們,僅將此文獻給每一位失智症患者、家人及其照顧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