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學研究部輸血醫學組助研究員陸中衡
年初在醫研部的望年會中,陳持平部長要求我為林媽利醫師寫一個專訪。我想這下慘了,訪問別的醫師,因為不是很熟,反而可以針對事前想定的特定問題分析討論,但要寫林醫師,自己跟了她那麼多年,彼此之間非常熟稔,寫她,倒像是寫我在馬偕工作、成長的故事,很有近鄉情怯的感覺。
認識林醫師已經二十幾年,對我而言,是老闆、朋友,也是重要的人生導師。從林醫師在擔任檢驗科主任兼醫研科主任開始,我就是她的部屬。這些年她從檢驗科主任的位子退休、再聘,我也在1989年離開馬偕到美國唸書,後來又再輾轉回到馬偕,彼此都經歷了許多事。由於我絕大部分在她手下工作的內容都與台灣的族群研究有關,所以本篇文章主要來談談有關林醫師近十年的族群研究。
台灣血液之母
眾所週知,林醫師是馬偕血庫的負責醫師,所以她的研究開始是以紅血球抗原為主。後來林醫師又投入研究台灣族群的組織抗原,並將適合台灣人使用的組織抗原血清鑑定盤建立起來。
21世紀後,DNA定序成為一個很普遍的實驗工具,林醫師實驗室也因為要發展親子鑑定的輔助檢測而開始粒線體DNA的定序工作。由於當時人體試驗的規定並不像現在那麼嚴謹,因此實驗室便將早先為檢測台灣族群組織抗原工作所收集的DNA檢體都做了粒線體DNA的定群(單倍群)工作。但是只做了粒線體DNA的研究,原只做母系血緣,後來又再做了父系血緣,即Y染色體的研究。這樣才能對台灣族群來自父系及母系的來源做較全面的認識。
2005年,林醫師應中研院院士李壬癸教授之邀,主持一個跨領域研究計畫中的遺傳學子計畫,研究台灣南島語族與東南亞甚至大洋洲南島語族之間的關係,因此在馬偕實驗室中再加入古代DNA及平埔族的血緣研究。
2007年雖然發生令人遺憾的噶瑪蘭事件,但林醫師絲毫沒有放緩她研究的腳步,繼續為台灣族群血緣研究貢獻心力。去年在台灣醫學會年會上更獲頒杜聰明獎,我們分享她的榮耀,但在此更要見證她的努力與堅持才能完成這一切。
寧做貴人不做貴婦
我想林醫師的一生都十分引人注目。在大家都爭相去做一位「貴婦」的時候,她卻選擇成為幫助別人的「貴人」。林醫師的母親是日本人,在她年幼的時期,風氣還沒有很開放,大家可以想見別人是如何看她這位混血兒。林醫師由高醫畢業後,雖然成績很好,但是那時台大根本不容許女醫師進入主流科別(如內科),因此林醫師就進入病理科研究及教書。後來她雖然在台大病理科當上副教授,但仍然有聲音不時要她離開台大。之後她由美國回台後進入馬偕,也是因故無法進入病理科才到檢驗科擔任主任的工作。
直到噶瑪蘭事件的發生,她也經歷到有心人士抹黑、同儕的不諒解、國科會的責難、全國人體試驗倫理課程中教師的譏諷等待遇。我不知讀者您們碰到這樣事情的反應會是怎樣,我想我大概會躲在家裡哭,就此不問世事,告別江湖。但林醫師她採取了反擊的動作,告訴所有的人她沒有錯。有時我會想,上帝啊!為什麼祢會給林醫師這樣大的磨難?不過我想,要不是林醫師這樣tough,台灣的族群研究沒有辦法做的起來。
激發一股愛台灣的力量
至於跟隨林醫師這些年,我學到了些什麼?我想是她對台灣人的愛激發了我對台灣人的愛。我的成長背景是中產階級的外省人第二代,一直到唸大學時才開始有了台灣意識,並開始對許多不公平的現象感到困惑與不安。在馬偕的族群研究中,我由研究台灣原住民、平埔族的血緣,開始去讀台灣的歷史及屬於民族學、文化人類學的東西,進而對台灣人及這塊土地有更深的認同。
在這當中,我體認到台灣這塊土地與人民所帶給我的滋養,就像養育我的母親,更是培養我長大成人的基石與根本。
林醫師堅毅又溫柔、溫暖又豪邁,處世非常有智慧及原則,很像聖經箴言書第31章中所敘述的那個美麗的女子。很感謝上帝讓我跟著她工作這許多年,看到一位不凡女性的典範。
後記:在2011年林醫師共獲得三個獎項,分別是:第三十二屆巫永福文化評論獎;台灣醫學會杜聰明博士紀念獎;國際輸血學會獎(ISBT Award),也是第一位亞洲人獲得此項大獎。
在國內醫學研究環境這麼艱鉅的狀況下,林醫師還能由一個財團法人教會醫院中脫穎而出獲得這些獎項,真是十分不容易。林醫師說她總有離開研究室的一天,盼望馬偕同仁看了她的例子,能夠不屈不饒、努力打拼,超越她的成就,她就覺得她以往的一切努力都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