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部落 尖石後山

撰文‧攝影/新竹縣尖石鄉秀巒衛生室護理師李紫寧
馬偕在山上代表的就是秀巒衛生室,在山上我們不再有自己的名字,部落居民管我們叫「馬偕護士」,這是一份榮耀,更是一份責任。
我喜歡尖石後山的春天,貪看緋紅櫻花綻立枝頭的樣子,驚豔春雨過後的滿山青綠,似乎所有知名與不知名的顏色都會在這兒出現。初次相遇就被她氣壯雄麗的山脈給深深吸引,你曾看過萬丈的雲煙瀑布從天高的山頂宣洩而下的奇景嗎?宛如太魯閣峽谷般的奇麗河谷,一次又一次的,我總是為她驚嘆為她憐惜。
沒錯,我就在這層層疊疊的山脈中駐足工作,這裡是秀巒,這裡是馬偕醫院在新竹後山,泰雅部落的一處醫療站,而我是這裡的護士。你問我多遠,這裡離繁華的竹東鎮有二小時的車程(以一般遊客路程計算,山上人約一小時)。這樣距離很遠嗎?我想,真正遠的距離感是這裡的風俗民情跟外地的差距吧!
這裡是個很典型的泰雅原住民部落,大多數居民的語言是泰雅母語。 山巒疊翠 大霸尖山整個尖石後山地區,重巒疊嶂,屬於玉山山脈的雪山山系,境內最著名也是新竹第一高峰,泰雅人的聖山「大霸尖山」。古新竹縣誌:大霸尖山山頂平而圓,狀似熬酒桶山;泰雅族語稱「耳岩山」。桃竹苗一帶的泰雅族認為,傳說:太古時期,該岩遭逢天難震裂,從裂縫處降生男女兩兄妹,這對兄妹自立成人長大後結為夫妻,生育子女,繁延後代子孫,成為泰雅始祖,這就是泰雅族由來的故事;因此大霸尖山被北部的泰雅人尊為聖山。在當地若開車從宇老鞍部下來時,天氣良好時,偶而還可隱約見到大霸尖山。
在更早之前,因為山巒阻隔,整個後山就像是被外界隔離般,存在著一種宿命般的孤絕,貧窮困頓的故事也曾經發生;聽聞年紀大點的當地人說,「以前的山路是真正的山路!有事都是走路下山,農作物什麼的都是用竹簍,揹一天走到鞍部睡覺,隔天才揹到竹東市場換其他物資回來。在山上工作的老師警察都是要走路才能到後山上班,哪像現在!」。
直到十幾年前,開挖道路,路仍不像現在的柏油路,而是滿滿的泥巴路,狹窄得只夠讓摩托車、搬運車行進,連小孩念書都是坐搬運車下山。民國七○年代,後山的經濟是盜賣林木及種採香菇,這兩件事都是偷偷摸摸做的,我常聽這裡的老人說過,以前上山砍木頭種香菇,偷偷躲著林務局的人的故事。
在這裡工作,曾經聽過一個笑話,「有個當地田埔部落的人從沒到過外面,第一次到竹東,看到人家的水從牆壁出來,就很興奮的問平地人,這水龍頭要去哪買?之後他就帶著新買的水龍頭上山回到部落,結果,他就直接拿水龍頭插在牆上,左等又等,怎麼水沒來?原來他在山下沒看到牆內的水管管線,以為只要插上水龍頭就有水!」由此可見後山原住民的單純天真。
直到民國八○年代經濟起飛,山上的人羨慕山下的花花世界,紛紛出走到山下工作,許多年輕人到工地,女孩子就到工廠,留在山上的也多早婚農忙,在山上多的是年紀輕輕就有許多小孩的夫妻。 愉快知足的後山部落 直到近十幾年來,電力、道路陸續開發,後山一夕之間因為她獨特的人文美景,始被世人發現。作家古蒙仁曾用文學報導描繪三十年前的「黑色部落」秀巒村,是人間最原始的仙境,「在這樣一個封閉的山地裡,秀巒村的炊煙孤獨的翳入群山黑影之中,這支曾經是最剽悍的深山部族,就在那人煙絕跡之處生存下來。秀巒村的炊煙依舊裊裊的上升,守在原來的部落裡,他們像遁居室外的隱者。雖然落後、貧窮、懶散而愚昧,卻是愉快而知足的。」
「黑色部落」─司馬庫斯,鎮西堡的亞洲第一神木群,第一條國家級古道「俠喀羅古道」,還有秀巒軍艦岩野溪溫泉,因為觀光旅遊的發展,湧入大批觀光客,每到假日就是數不清的遊覽車上山,你可以選擇自助旅行,也可以跟隨旅行團,觀光動線可以連接至北埔、內灣、關西、尖石,怎麼玩才能盡興?就隨你如何安排,豐沛的觀光資源不只吸引大量遊客,愈來愈多的部落年輕人,選擇留在家鄉繼續打拚。 用相同的角度看世界這裡是泰雅族的故鄉,原始的森林涵養著豐富的資源,屬於這個族群的人文也還未受到外界的極度破壞,如何利用這些資源發展當地的觀光特色早已成為後山的顯學,愈來愈多的新興民宿、旅遊節慶,二月的櫻花季、三月的桃花節、七八月的水蜜桃季、十月的柿子節、十一月的神木節、還有部落的耶誕慶典,後山已學會利用節慶成功推銷自己。但是絡繹不絕的遊客,也帶來前所未有的破壞。

身為平地人居住在這裡,我學習到如何欣賞及尊重不同族群,不管是文化、生活習慣,我學著如何去加入他們,而不是帶著都市族群的優越感去批評。 馬偕護士在後山馬偕醫療團在後山深耕了五個年頭,在這裡,從尖石衛生所手裡接下這份責任,一步一步做起來,從小小的舊衛生室看診到前年的艾利風災,醫院總是默默接下別人手中的辛苦差事,家醫科醫師們總能忍受著許多不便協助我們。隨著新秀巒衛生室完工遷入,宿舍的獨立(之前是與當地承租民宿居住),感覺工作步入新的軌道,民眾的看診率亦愈來愈固定,馬偕在山上代表的就是秀巒衛生室,在山上我們不再有自己的名字,部落居民管我們叫「馬偕護士」,這是一份榮耀,更是一份責任。於是,今年我們又再度踏上了司馬庫斯的土地,從秀巒到司馬庫斯,路程不再是距離,更深入與部落連結才是我們在後山的期望。

漸漸的,後山會崛起,黑色部落會覺醒,克服掉種種不便,部落會逐漸選擇他們所要的生活。我期許自己也能有如此的覺醒,為我所喜愛的地方,也為我自己尋找一個目標學習與成長。■